皮皮橙

这个人很懒,什么都没有说

【蔺苏】梦里不知身是客

翻出来一篇前年的给基友写的旧文除个草表示还活着(……

强行年龄操作,已经忘记当时写的时候在想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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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不知身是客

 

 

01.

小蔺晨偷偷从山底下捡回来一个快死的人。

“多谢,不过我快死啦。”那个人说。

“我叫梅长苏。”他又说。

 

02.

蔺晨把那个叫梅长苏的病秧子藏进了山林中他爹几乎不去的偏僻药庐里。虽然一直被琅琊阁主盯着习武强身健体,少阁主不及十岁的身量拖着那病秧子瘦骨嶙峋的躯体,回到药庐里两个人都还是累得两眼发花。把梅长苏扶上床躺下后,小蔺晨趴在床边缓了半天,才眨巴着眼睛凑近了问:

“为什么说别告诉我爹?”

“因为……我是个朝廷要犯。”梅长苏笑了笑,偏过头去故意逗他,“怕不怕我?”

蔺晨撇撇嘴:“你是怕我爹爹抓你么?我不信你是坏人,如果你是大坏人,我们琅琊阁知天下事,我一定知道你。所以你也别怕我爹爹了,我还可以让他救你,你就不会死了。”

“琅琊阁也并非能知晓所有事情,至少有些事情,我知道的琅琊阁未必知道……”梅长苏说,“而且你爹也救不了我。”

自家爹的名声想必是比琅琊阁的能力更重要的,蔺晨立刻把反驳的重点挪到了后一句:“瞎说!我爹的医术全天下也能排上名号,要是我爹都救不了你,就没人可以救你了。试试总是好的呀!”

梅长苏却道:“有的。有人救过我。”

“谁?”

他又笑了笑,很温和地看向蔺晨:“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03.

蔺晨每天都会来陪,不,缠着梅长苏唠嗑一阵。

“蔺小公子。”梅长苏放下手中书卷叹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进门就一言不发闷闷不乐往他腿上趴着不动的蔺晨的屁股,“尚未入秋,就想着给叔叔的腿取暖了?”

“‘……天清而肃,赤气乃彰,暄热……天清朝暮,暄还复作;久而……伏之化郁……’唉,记不清了,”蔺晨嘟哝着拱了几下,“早上还被爹爹揍过,又忘了,好难背……反正山中早晚凉,你不要老是临窗读书,容易受寒,明明快死了是你自己说的,你还不注意,真的死了怎么办。”

梅长苏心觉好笑,怎么小小年纪就也是那般爱叨叨的模样,忍不住又拍一记小孩圆滚滚的屁股:“背不好书又被揍了,要来长苏叔叔的怀里哭一会儿吗?”

“什么长酥酥酥……才不。”蔺晨拱起来,一脸不高兴,“爹爹每天都要考校我的功课,胖墩儿和麻杆他们的西席先生却不教那些。我下山到镇上看过,也没有哪个学堂要背什么《伤寒论》《素问》的。可是他们学的我也要学,为什么啊?!”

不待梅长苏回答,他看到梅长苏手里的书,很快又把刚刚的话抛到脑后:“你在看什么,经书?你要出家吗?”

“你连书都背不好,还管我要不要出家呢?”梅长苏把蔺晨圆乎乎的身子从腿上艰难地抱下去——这孩子怪沉的,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猛咳了片刻,“——出家也比死了要好嘛,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对啊,那你别死呗,你死了我就没朋友了。爹爹老让我背很多医书,没背完不准出门玩儿,胖墩他们几个就都不带我玩了。”蔺晨想到这个可能性,几乎一下忧郁了起来,“喂,只要你不死,你教我读这些个经书,我跟你一起当和尚行不行啊?”

“你不想跟你爹学医术,治病救人吗?还是你说你爹医术那么厉害呢。”梅长苏道。

“天下病人那么多,我怎么救得完呢,再厉害的大夫,也没法同时救很多很多人的,只是能治的病多些罢了。与其看到那么多人救不到只好死掉,悲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还不如一开始就知道我救不了,我就不会自责了。”蔺晨说。

梅长苏一怔。“那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呢?”他问。

蔺晨没能继续拱他的腿,只好趴在桌前撑着大脑袋,还认真地想了起来。

“可能……我会去打仗吧?”他不确定道。

梅长苏又开始咳了起来,咳得惊天动地,血色上涌。晚夏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都盖不过病秧子的笑声。

蔺晨心道这病秧子也许是想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不禁涨红了脸:“很……很好笑吗!你小时候不想当将军吗!!”

梅长苏边咳边笑,羞得蔺晨差点夺门而去,才终于平静下来含笑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想了想又补充道,“嗯,我小时候确实也想当将军的。”说着又笑了起来。

“因为……”蔺晨含糊道,“我爹爹有朋友是大将军……爹爹出门远游曾经带我去拜访过他,很威风、很帅气!而且将军能保护百姓,能救的人比大夫多多啦。……我想当能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这样啊。”梅长苏失笑。良久,突然扯过蔺晨白嫩柔软的脸颊,拉扯。

“大将军嫉恶如仇,但是你窝藏了我这个坏人,坏人还不让你告诉你爹。”

“可是,可是你读经书啊。这啥,还《金刚经》呢……”蔺晨脸扯开,口齿含糊,却还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显得格外可怜,“坏人不读经书不想当和尚的……好疼啦!别捏我!”

“我手上有好几条……不止好几条人命,所以我才读经书的。”梅长苏故意压低了声音。

蔺晨眨眨眼睛。

“你还太小,我不教你读。”梅长苏松开手,揉了揉他红通通的脸,“等你遇到坎……等你长大了,像我这么大,你再看,自然就能懂它有道理了。”

蔺晨依然睁大眼睛似懂非懂。

“现在,未来的大将军,马上到你爹抓你练武的时间了,还不快去?”

“啊!我先走了,你别吹风!记得吃药!”

蔺晨本还想问什么是坎,被这么一提才惊觉天色已过,连滚带爬地跑了。

……也就趁少阁主懵懂年幼时还能这么轻易地逗了。梅长苏摸摸腿上尚余热烘烘的温度,叹了口气。

虽然他也怪想念大蔺晨温软的屁股的。

 

04.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小蔺晨翘首以盼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得以踏着薄薄的雪来药庐找梅长苏。

梅长苏捧着暖炉神色恹恹,远远看到风风火火蹦着过来的一团红红火火,灰败的病气才在浅淡的一笑里稍褪。于是披着大红棉披风的少阁主卷着细碎的白沫推门而入时,迎上的是永远气定神闲的微笑。

“下雪啦!出去玩吗?”蔺晨的脸因为奔跑红扑扑的,难掩兴奋,“今天的功课我都完成了,我爹这几日在捣鼓一种新药材没心思折腾我,我带你出去逛逛吧!下雪的琅琊山很美,你一定没见过。”

话音刚落,他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团东西:“对了,我还带了辣花生,一会儿我们可以一边赏雪一边吃。我最喜欢了,喏,很好吃的。”边说边捏了几粒,二话不说给塞进了梅长苏微抿的嘴里,“分给你一点吧!”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塞了辣花生的梅长苏分了些心思回味抚在唇上肉呼呼软绵绵的手掌,还有余地想顶针婆婆的辣花生原来这么多年味道都没变过。

“好吃吗?你喜欢吗?”蔺晨一声接一声问。

梅长苏看着小孩那满怀期待的双眼,又忍不住翘起嘴角,咽下去才说:“好吃,很喜欢。”

你最喜欢的我怎会说不喜欢。这句话他既没跟大蔺晨说过也不打算跟小蔺晨说,只摸摸蔺晨柔软的发顶,“下次再多拿些,一块儿吃吧。”

蔺晨欢天喜地地应了。

 

 

“山顶的雪大一些,而且那里的梅花应该快开了。”笨手笨脚地帮梅长苏套上了(偷拿他爹的)厚实的袄子斗篷,折腾了好一会儿蔺晨才把病秧子拉出了门——这人大抵是不喜外出,每次来十有八九都似长在窗边的桌子旁,从未出现在院子里过,出个门尤其不易,所以好不容易一起出游,蔺晨难掩激动。

“我们要去吗?”他竭力举高了手里的伞不让伞顶碰到梅长苏的头,抬头才注意到病秧子冻得发白的脸色,迟疑道,“呃……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要不再等上一两个月,山腰的梅花也开了,我再带你去看吧!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梅长苏呵出一口白雾,摇头:“无妨,走吧。”说着拍了拍他戴着毛绒帽子的脑袋。

蔺晨斗争了片刻,到底是孩子心性占了上风,拉着梅长苏就向山上走去。

山顶寒风更凛冽,视野却是山腰所不具有的开阔。一路上都是蔺晨在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梅长苏纵是一言不发,爬到山顶也近乎脱力,靠着小蔺晨休息了许久,眩晕才渐渐减弱,此时极目远眺,胸中郁气倒消散了八九。雪不知何时停了,已有薄薄一层银白覆着山顶。

“梅花在那边,好像都是些花骨朵……啊,不,你看,已经有开的了!我过去看看!”蔺晨朝不远处一指,小脸似乎骤然被点亮,把伞往梅长苏手里一塞就跑了过去。跑了几步不知怎地忽生惴惴,回头望了一眼,梅长苏拄着伞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含笑而专注地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

蔺晨怔了怔,摇摇头,也不知为何,猛地不好意思起来。他突然觉得有这人看着他很安心,就像每次闯进小药庐,第一眼看到的总是这人安安定定凭窗而读的身影,然后是从书中抬起头自然而然地笑,很……

很怎么呢?

很好看?

确实是好看的,但是还不够。

年幼的少阁主想,大概是很想一直跟他呆在一起,想一直做好朋友吧。

对了,这株病秧子穿白衣很好看,怪不得爹爹也有很多白衣,要不下回做新衣也让人给自己做几件白的?

……

 

视察完了初绽的梅花,蔺晨顶着一额头的薄汗甩着红披风回去找梅长苏,拉着他往梅花的方向走。梅长苏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苍白的脸色与蔺晨的红润相较甚远。二人闲扯了几句,梅长苏随手替蔺晨拂去发间沾上的雪粒和花瓣,忽道:“‘……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几日一直在想这句话。”

“噢,什么意思?”蔺晨随口答,一瞬福至心灵,“是你看的经书里的吗?你真要吃斋念佛啦?”

“就是说……”梅长苏顿了顿,“大约是,有些事……如梦如影,如露如电,仍求一晌贪欢才放得下吧。”

“你就会欺负我年幼。”蔺晨不乐意,“什么呀。”

梅长苏淡淡一笑,折了一支红梅顺手别在了蔺晨的绒毛帽上凝视一眼:“嗯,这样挺好看。快点长大吧,长大你就明白了。”

不过谁又能说明白就是一件幸事呢。

“神神叨叨的别是读书读傻啦……你真的不让我告诉我爹吗,让他别让我背功课了,看书太多会变傻……走吧,下次再来……”

如果蔺晨能一直这样没心没肺多好,他想,笑着应了,“对,大将军背什么功课啊。”

可惜“下次”遥遥无期,只不过好歹是实现了将军亲兵、将士蔺晨并不会知道还能实现的“赏梅”之约了。

 

05.

“这次我又带了顶针婆婆的花生我们再出去玩吧……病秧子?”

大部分时间都能沐浴在日光下的窗边木椅上只有推门而入的风扬起的尘埃。

“病秧子?”

……

“我好像有些明白你说的了,这是长大了吗?”

 

06.

“冰续丹的药力差不多过了。”蔺晨诊完脉,俯视着他,神色看上去很平静,“你再等等,大概先锋队已经在返回的路上,消息很快就回到了。你再等等。”

“我知道……”梅长苏……林殊努力睁大着眼试图驱逐一阵一阵密集的黑色色块,终于有所缓解,不期然反握住了蔺大夫……蔺小兵的手,“我知道的,一定能成。我不急。”片刻又道,“如何,这回你信我了吧。”

“呵,我不信又能如何……”蔺晨冷笑,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柔和了下来,“林殊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不已,不知是否有幸邀请将军共赏寒梅?……话说这北地这么冷,梅花总有的吧。说真的,如果捷报到了,你还有力气……我们再去看看梅花怎么样,冬天总该赏赏梅吧。”

“好啊……”林殊笑道,“好。”

“说好了啊!”蔺晨说,轻车熟路地搂起林将军给他取暖,“虽然你很少遵守跟我承诺过的事,本阁主很受伤。这回鞍前马后——真是鞍前马后啊——照顾了将军这么久,总该遵守一次吧。”

“嗯,”林殊答,“一定。”

 

07.

“晨儿,这些个草药可都记好啦?”

“这几味药其实爹你已经跟我说过至少三次了,”蔺晨挤了个鬼脸,“老了啊爹,我记忆力很好的。”

“那你也得听着!这臭屁样儿都是随了谁……”老阁主吹胡子瞪眼,扒拉开雪地又仔细看了看有没有草药的踪影,叹道,“小时候死活不肯背,现在倒是有几分老子真传,怎么说好歹也终于开窍了。”

蔺晨抿了抿嘴,又扬起吊儿郎当的笑:“爹,你也到了开始回忆往事的年纪了。”

“臭小子就知道挤兑你爹,我都没明白你是怎么开窍的。”

“就突然觉得救……治病救人,我还挺……喜欢的。就比如……如果有一天你病了我还有那么一点把握给你治治,我知道我很厉害的。”蔺晨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淡了淡,忽然被一点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爹,那是什么?”

老阁主眯了眯眼,惊讶道:“……人?”

 

蔺家父子救回来两个中了火寒之毒的人。其中一人很奇怪,宁可折损寿数,终生体虚,也执意要求老蔺大夫让他脱胎换骨,恢复常人模样。

蔺晨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上心,天天有事没事逗着这似乎戾气很重、摸骨头脉象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心志惊人的家伙,直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却强迫自己活着似的病患逼得没了脾气。

终于到了大功告成、拆开绷带的时候,蔺晨也不知道自己兴奋个什么劲儿,催着少年看看自己的新面容,却在少年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的时候怔怔道: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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